「早安！」
每天早上一起搭公車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卻已經是一種習慣，如果硬要說大概是在漸漸變冷的秋天裡吧。
「不好意思，這裡有人坐嗎？」那是我們第一次說話，你揹著一把吉他，身上的制服告訴我你是明星高中的學生，我有些尷尬的把放在椅子上的書本抱到腿上。
搖搖晃晃的公車一個緊急煞車，書本散落一地，你幫我將散落的書本撿起。
「現在已經不是剛開學了，怎麼還領書？」你說。
「我剛轉來。」遇見你的那天是我搬來這裡的第一天，我們很碰巧的在同一站下車，卻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。
從秋天到冬天，我們已經完全熟識，二十五分鐘的車程，是我們唯一的交集。
「妳看，她很可愛吧？」你口裡的雀躍是那麼顯而易見，她站在馬路邊手拿著咖啡，圍著白色圍巾，單眼皮，嘴巴紅的像櫻桃，笑著和你揮手。
「是蠻可愛的。」我說。
「是超可愛的，好嗎」你說。我沒有理會你，卻忍不住想知道那個第一次在你口中出現的女孩。
她，是你暗戀的對象。
她，在一間私立學校裡讀資優班。
她，是你唯一的秘密。
時間久了，我好像也毫無疑問的接受你心裡有一個她，我一直想著我在你身邊，這樣就夠了。
但，在夏天時你告訴我她要去國外讀書了。
在公車上，那整整二十五分鐘你的臉像是永遠也不會再笑了，甚至哽咽。
我沒辦法說些什麼，甚至連我也想掉下眼淚，如果說要知道一個人有多重要就是在失去的時候，那現在我知道她對你而言有多重要了，失去她的你像是失去全世界。
那之後你沒再提她，你變得越來越努力讀書，一次段考過去後，你恢復了從前。
「我要考空軍。」你說。
四年了，我大學畢業從南部回家，搭的第一班公車就是我們的從前。
你如願考到了空軍學校，畢業後，我沒有你的消息，我就像從沒進過你的世界般，我們沒有共同的朋友，無從打聽你的一切。
這裡，一切如前。
又是秋天，落葉散落滿地，我想著你還在想著她嗎？
即使到了畢業你都不曾和我聊起她，可我卻知道你有多想她。
你曾說你很會看人，一個人的眼神裡有很多祕密，只有眼神會透露秘密。
她離開後，你眼底的難過與想念是那麼顯而易見。
從秋天，待到夏天，在夏天的早上搭第一班公車到火車站要五十分鐘，在第二十五分鐘「不好意思，這裡有人坐嗎？」你揹著吉他說。
我搖搖頭。
你在看見我抬頭的第一秒就笑了。
我們都變了，身上不再是高中制服，臉上的稚氣也變得含蓄。
你穿著空軍的制服，我看著你說不出話，就先流下眼淚。
你不知所措一如從前。
「為什麼要把電話換掉？」我說。
「只是覺得累了，想要把過去拋掉。」你看著我，眼底的祕密變得不那麼顯而易見。
「包括我嗎？」
你笑著搖搖頭。
你說，你一直留著我的號碼，只是沒有勇氣打給我。
我忍不住問起她。
「她還在國外，我去年曾去找她。她說她在過外有多辛苦，我聽了也和她一起哭。」你笑說。
是的，我知道，你在她面前總是軟弱，你的淚永遠只為她流。
「我告訴她，我是為了她才去當空軍。我希望我可以開著飛機，在我們擁有的同一片天上遨翔。她聽了很感動，她說她也很想我。」
我從不知道，你是為了她當空軍。
「下個月，她就要結婚了。她要我去參加她的婚禮，我沒有答應，即使她寄給我機票。」你苦笑。
「為什麼？」
「我也不知道，或許我還是沒辦法接受有一天她勾著別人的手走向未來吧！但我知道，她很幸福這樣就夠了。」夕陽的黃灑在你的臉上，你眼底終究透露一抹落寞。
「你，好傻。」我說。
你笑了，卻沒看我。
「我也好傻。」我說。
你笑了，還是沒看著我，也許你的目光從來不曾真正落在我身上吧。
「我喜歡你。」我說。
「我知道。」你說。卻還是沒看著我，我沒有掉下眼淚，只是沉默。
「我不想傷害妳，我希望妳可以比我幸福。」你說。
「你知道的，沒有她的你和沒有我的你是一樣的，我們都不會幸福。」
公車到站了，我走了，還是沒有你的號碼，也沒有你的喜歡。
大學畢業四年了，我還是待在台北，也很少回家，彷彿遺忘了那一班公車。
「妳姐姐下禮拜就要結婚了，要記得回來喔！」
我無奈在寒冷冬天一個人搭上最後一班公車，鄉下的晚上很冷也沒什麼人，卻又遇見你。
你揹著行李，還是穿著空軍制服。
「好久不見。」我說。
「最近好嗎？」
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先打了個噴嚏。
「你好不好？」我說。
「很好。」你微笑。
我沉默不語，我們，太過沉重。
「那次見妳之後，我想了很多，我去了她的婚禮。去了之後竟然覺得輕鬆，好像一直以來放不下的都放下了。或許，我早就放下了，是自己無法接受自己放下的事實吧！」你說。
「下個月，我要調去台北了。妳現在還在台北嗎？」你看著我。
「在台北待了八年，不打算離開。」我說。
「我從沒問過妳，妳現在的工作是什麼？」
「我是律師。」我說。
你驚訝不語。
「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嗎？」我說。
「休假？」
「不，我休假很多卻很少回來。」我笑說。
「我要結婚了。」我裝作一臉嚴肅，你看著我，我卻看見你眼中一抹落寞。
「我不會去的。」你說。
「我還沒邀請你，怎麼就先拒絕了？」我說。
「沒有我的妳是不會幸福的。不是嗎？」你說。
我笑了，卻也掉下眼淚。
你是一個多麼狡猾的男人呀。
「我回來是因為我姐姐要結婚了。」我說。
「騙子。」你笑著彈我的額頭。
這一次，我們還是沒有留下彼此的電話號碼。
卻留下了地址，你堅持要我給你地址，讓你調來台北時能有個朋友，不會太寂寞。
十年了。
我不用再等待，不用再害怕搭上那班公車。
因為我們即將走入禮堂，就像我曾說的一樣，沒有你的我不會幸福。
而現在我擁有你，是多麼的幸福？
不是每個等待都會有意義，有些喜歡或許該放下。
但，若我堅持你就是我生命中的註定，那我又何須放下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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